姜文是个深受毛泽东方法论思想影响的人,据说姜文曾在他的临时寓所的写字台上、洗脸间、床头,所有可以放书的地方,都放着与“毛”字沾边的书:有《毛泽东选集》,有研究毛泽东的书籍,还有毛泽东喜爱的书——《容斋随笔》。
本文摘自《三联生活周刊》2007年第30期总第444期,2007年8月13日出版 ,作者马戎戎 。
问:你为什么不去演毛泽东呢?我觉得你演毛泽东应该是很合适的。
姜文:你这又说到我的心病,我是想演,但我演的毛泽东可能是通不过的。我觉得他可以把几万人带着迁徙,又没有补助费,像摩西出埃及一样。这种东西是精神上的,但他也很矛盾,很有悲剧性。他跟斯诺谈的那段话里提到,他的亲人死了那么多,我觉得那是他体会到某种悲剧感的时候。
解放军进城,他会哭。还有一个故事,他跟他的护士说,我死了你把我烧了,烧了呢把我弄到长江边,把骨灰撒到江里面,你们跟鱼说:鱼啊鱼,他活着的时候吃了很多鱼,现在你们吃他吧。这让我读到很多他的内心世界,包括他的词里面“往事越千年”——他很孤独,他只能跟曹操聊天,别人没法聊,他没法辨别别人跟他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。他年轻时是一个很出色的文学青年吧,后来他不写词了,或者写得很潦草。我觉得这里有他的世界观、人生观的变化。
问:他是你的偶像吗?
姜文:不能这么简单地说,真的不能这么简单。赶巧我们这一代人,1976年以前的人吧,赶巧跟历史创造的英雄同时代活过。毛泽东逝世时,我已经13岁了,起码这13年我们是在同一个舞台上生活过,他的影响是不可回避的。
附录:姜文的最大问题,是他不可救药的英雄史观(郭松民)
在姜文看来,历史是由英雄创造的,群众甚至是不能被启蒙、动员的,更谈不上掌握自己的命运。他们都是胆小怕事、见利忘义、趋炎附势、冷漠残忍。群众只能靠英雄来拯救,也只能被动地等待英雄来拯救。
比如,在《邪不压正》中围观朱潜龙处决人犯的并欢呼喝彩的北平市民,在《让子弹飞》中见了县长就要跪下,必须要县长朝天空放一枪喝令他们起来的才肯站起的鹅城市民等,都是如此。
姜文在《让子弹飞》中借张麻子之口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对群众的鄙视:“谁胜他们帮谁!”群众只是在确信他已经斩杀了黄四郎(因此造反就绝对安全)之后,才跟着他冲进去洗劫黄四郎的城堡。
由于无法摆脱英雄史观的狭隘眼光,所以姜文找不到“改变”、“拯救”的真正力量,他的电影结局总是悲凉的——一切都随着英雄的死去或退出而告结束。
《邪不压正》的时代主题是抗日,但姜文只能靠一位东躲西藏的张将军和从城墙上坠下的女人来抗日,这其中绝望、无奈与悲凉是显而易见。
《让子弹飞》的最后,张麻子匹马西风,在夕阳下奔向不可知的远方,此时“太阳照常升起”的音乐声响起——这应该是姜文自恋、自怜、自我感动的最好写照。
不过公平地说,姜文的“英雄史观”和《无问西东》之类影片中令人作呕的“精英史观”还是有虽非本质但很微妙的区别。
在《无问西东》中,英雄必是世家子弟,浸润欧风美雨,油头粉面,西装革履,一副西崽模样。
但姜文的英雄必是在上一个“英雄时代”干过一番轰轰烈烈的业绩,然后由于某种历史机缘流落到今天——《让子弹飞》的张麻子曾是蔡锷将军的手枪队长,《邪不压正》的蓝青峰则策动、参加过辛亥革命。
这个差别和今天的“老三届”、“老知青”、曾经的“大院子弟”瞧不起暴发户和自由派公知的心理暗合,也是这种心理在银幕上一种艺术化的呈现,这成了“姜文作品”受欢迎的一个因素。
比如《邪不压正》一开始,蓝青峰和朱潜龙调侃爱写日记的蒋介石的桥段,就让人觉得很过瘾、很爽。
不过对观众来说,最要命的是姜文不仅在电影中贯穿了“英雄史观”,他还用“英雄”的姿态拍电影,也就是说,他用一种很酷、很屌的姿态拍电影!
就像朱潜龙对向他欢呼喝彩的北平市民不屑一顾一样,姜文对热爱他的观众也是不屑一顾的,从来不管他们能不能理解、接受,就当“包饺子喂猪”呗!
因为是“英雄”在拍电影,因此就不是导演为故事、人物服务,而是人物、故事为导演服务,一切服从姜文耍酷的需要,至于情节、逻辑、时代背景之类,就顾不了这么多了。
这大约就是很多人“看不懂”姜文电影的原因,因为你不能在没有逻辑的地方硬找出逻辑来。